

精心结撰了鲁西北农民半个世纪悲剧命运的长篇画卷——
悠悠玄庄
张曰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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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德昌不过是把俺当成给他传宗接代的器物,如今又落到这个地步,有谁瞧得起俺?”说着眼里汪着泪。
常巴虎说:“二奶奶,快别说了,俺一生是苦水里熬日子,被人踩在脚底下,只有你待见俺,把俺当人看。马德昌在的时候,这事俺不敢想。现如今俺恨不得立时和你成家过日子,可是,你想想,玄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俩哩,成吗?”
石榴红又攥紧小拳头擂鼓般在常巴虎胸膛上捶个不停,仿佛借此消除她积郁在心里的怨恨,说:“成成成,一千个成,一万个成!”说着滴下泪来,歪在炕上,只是无声地哭。
这天早晨大雾弥漫,玄庄像一锅滚滚沸水!起早拾粪、搂柴、担水的人们不像以往各忙各的活计,而是东一堆西一伙凑一起指指点点,嘁嘁喳喳,仿佛玄庄人际遇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——“听说了吗?堵住了——常巴虎和马德昌的小老婆!”
吃早饭的时候,各家各户的饭桌上也纷纷议论着同一话题。有人添枝加叶描绘得有鼻子有眼:“两人睡一个被窝里,头对头,脸对脸……”有一家人的饭桌上,儿子的描绘使老子大为震惊,老子端的粥碗一股脑扣到炕上,嘴里连连叨念:“这个女人,少见少见!”你道那儿子描绘的怎样情景令老子这般惊讶?原来那儿子说:“今儿个清晨,两个民兵闯进马家东厢房的时候,常巴虎和石榴红还稳稳当当躺在炕上。一个民兵说:‘你们是敲锣游街呢?还是到区政府登记?’石榴红斩钉截铁道:‘到区政府登记。’又不慌不忙地说:‘你们先出去,俺俩也好拾掇拾掇,打扮打扮,兄弟爷们儿等着喝喜酒吧。’”
石榴红的这番话像是在玄庄上空响起一声炸雷!传到小脚老嬷嬷耳里又犹如破天荒的神话!她们皱着老脸,拍着巴掌,叨叨:“啧啧啧,你听听,你听听,天杀的哟!”
玄庄沸腾了一阵,暂时沉静了,一锅沸水冷却了。街上、屋里听不见了嘈嘈切切之声。因为人们心里又怀着某种意愿期待着下一个神话,下一道奇观异景。
大雾渐渐散去,石榴红回到家。小怀玺偎在郭氏怀里哭,郭氏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叫:“老头子在天有灵,睁眼看看,马家出了不贞不孝的孽种了!”石榴红不理睬郭氏,去抱小怀玺,小怀玺不理不动。石榴红摸摸锅灶是凉的,忙抱柴点火做饭。她抱柴的时候,发现柴垛上插着一个纸扎的小人儿,小人儿头上顶一只破鞋。她从鼻孔里冷笑一声,抓起小纸人狠狠地甩出院子。
待三碗红薯粥端饭桌上,石榴红说:“姐姐,吃饭吧。”郭氏铁青着脸,没好气地说:“这个家不是你的家,你还有脸回来!”石榴红也不搭话,又去拉小怀玺的手,说:“孩儿,喝红薯粥去,喝了粥暖和。”小怀玺仍执拗着身子不动。
石榴红无奈,也不生气。她知道现时不是拌嘴治气的时候,先把事情稳稳当当办妥了,再慢慢安抚家人。她只好自个儿喝了碗红薯粥,又把其余两碗粥折进锅里。
(待续)